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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别了,大学慢慢说故事 / wenxue 慢慢说 写在2019年12月11日
在中国式教育的淫威之下,我们习惯了逆来顺受,明明知道它的不可救药,却还被它奸淫着,虚弱得连叫床声都没有,如果你还在懦弱,请你卡紧……
——题记
一
很多事情来不及思考/就这样自然发生了/在丰富多彩的路上/注定要经历风雨/让它自然地来吧/让它悄然的去吧/当往事悄然走远/只留下清澈的心/就这样微笑地看着自己/漫步在这人生里
——许巍·漫步
1
随着一声长长的汽笛声,列车徐徐地驶出了小站,父母年迈的身影依旧伫立在二号站台,渐渐变小,直到成为两个小黑点儿,最终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之中。铁道两旁整齐挺拔的苍松忠诚得像仆人一样,目送着列车消失在远方。
从走出家门到坐在西行的列车上,陈继的脸上始终保持着让人难以置信的平静,在他的脸上既看不见初进象牙塔的喜悦,也看不出第一次独自远行的恐慌与不安。
这是他的特点之一——不喜形于色,也不悲形于色。他从小就沉默寡言,但性格却并不是很内向,只是遇到自己不喜欢的人和话题他就懒得搭话,感觉是个与世无争的人,因此他常常被长辈们认为是个听话懂事的乖小孩,也理所应当地成为了其他父母们教育孩子的“参照物”,陈继时常感觉到有淡淡的罪恶感浮现心头。
在陈继很小的时候,父母为了一家人的生计而不得不常年在外奔波,陈继也不得不长年累月地一个人呆在家里,和一只猫相伴。在陈继的印象里,只有每年过年的那段时间一家人才能在一起生活几天。即便是一年一次的生日,也只有在他满十八岁那年母亲特地委托姨夫一个人从外地赶来陪他一起过。
所以陈继一向都是个很自立的孩子,同时也是一个自闭的孩子。
没有人知道他和别的孩子一样淘气、一样贪玩、一样叛逆,他也希望跟别的孩子一样犯点小错误让大人们去责备,以示自己的存在。但是在他的意识里,自己就像一个没有任何庇护的小鸡仔儿,永远不可能真正融入到某个群体里去。
他只属于他自己的世界,他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一只猫。陈继从小就喜欢猫,因为在他的世界里,猫是伴他最多的,猫跟他一样孤独,同命相怜,日久生情。
陈继从小还喜欢雪和海,但他生长在南方一个从来不会下雪、同时也远离大海的山城,所以雪和海对于他的生活而言是遥不可及的。于是,自打懂事起陈继就吵着闹着要跟随父母到北方去,去那片有雪的土地,去看看真正的雪。这个夙愿最终在他十岁那年得以实现。
在那个据说冬天能冻死人的城市,他见到了真正的雪,鹅毛大雪。看着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银白色,天空中不断飘落着大片大片的雪花,陈继的心都跟着雪花一起飞了起来,他不停地在雪地里跑着、跳着、叫着、笑着,用最原始的方式来表达着自己对雪的热爱,最终被母亲粗暴地制止了,母亲以为陈继被这么大的雪吓傻了……
见过了雪,就更向往海,他在当地报纸发表的一篇小文章中这样写到:“我从小学习就很刻苦,因为想去北方,去那儿看雪;现在我身处北方,看见了雪,我继续刻苦学习,因为想去南方,去那儿上大学,去那儿看大海……”然而在填报志愿的时候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陈继最终放弃了南方,放弃了大海,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至少让家人十分满意。他报考了离海最远的城市里一所不起眼不入流的大学,并毫无悬念的被录取。
录取他的是新闻专业,那却是一所财经类院校。
陈继笑了,苦笑。
高中毕业聚会那天,陈继一个人在家呆了一整天,因为他知道在那个以成绩论英雄的集体,自己自始至终都不是主角,甚至连一个重要的配角也算不上,去了也会自取其辱。
他受够了那种极具戏剧性的嘲弄。
他甚至能想象到一些人拿着某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还很“谦虚”地嚷嚷着“我没发挥好,我没发挥好”。那副嘴脸让陈继想起来就觉得恶心……
这自然也是他此次独自成行的原因。
列车在大漠戈壁中爬行着,犹如一条在粪池里缓缓蠕动的蛆虫。陈继呆呆地望着窗外,窗外一片灿烂的阳光,一望无际的戈壁上空有几只乌鸦在孤傲地盘旋着,似乎在嘲笑火车的笨拙,抑或是在借助着火车富有节奏的轰鸣声在表演着一支只有它们自己才能懂得的优美舞蹈,天地万物都成了它们的观众。这平日里面目狰狞、被人们视为不祥之物的生灵在此时却也给这一片死寂的苍茫之地带来了些许的生机!
陈继的思绪也跟随着乌鸦飞翔了起来,这思绪飞得很远很远,飞到了在外婆的庇护之下的短暂的幸福童年;飞到了从未去过的大海;飞到了即将开始的大学生活;当然,也飞回到了有Anny相伴的日子。
Anny是陈继最要好的异性朋友,至于是不是女朋友谁也说不清楚,那是一种极其微妙又难以言表的关系。朋友们认为他们是恋人,老师们则以为他们是兄妹。Anny常说:我也不知道我们算不算是男女朋友的关系,我们的关系也许胜过了亲情,超越了爱情。
Anny是个漂亮的女孩儿,据称当时的追求者可以举行一场篮球赛,也有人说能举行一场足球赛;Anny也是一个善良的女孩儿,她不但每周要去福利院看望孤儿,同时还靠着自己有限的能力资助着一个贵州山区的贫困儿童;Anny还是一个不幸的女孩儿,在那个重男轻女传统思想统治的家庭里,从她一出生就注定了她要成为一个忧郁、不幸的孩子,她默默地承受着家庭暴力带给她的痛苦……
人固有一死,好人也不例外,就在2003年那场全国闻名的天灾中,Anny永远离开这个她爱着但不爱她的世界,得到了彻底的解脱,除了遗憾什么都没有带走,除了悲伤什么都没有留下……
陈继的脸上不时露出一丝不易被察觉的微笑,很幸福,很真实。往事无论是痛苦还是欢乐,当它成为回忆再次出现的时候都是美丽的。陈继不止一次的赞美上帝在创造人的同时赋予了他记忆,他此时正在享受着由回忆带来的快乐,即便是回忆到Anny的死,他也能十分坦然,也许她正在另一个美好的空间里继续她的生命,开始她的快乐。虽然陈继是个无神论者,但他愿意用这样的谎言来敷衍自己。
易卜生说:生是耕耘,死才是收获。
车厢的广播里播放着神秘园的《秘密花园》,这是神秘园的音乐中最为经典的一首,也是陈继最喜欢的一首,但是音乐声被车厢内的嘈杂声淹没得不用心去听根本就听不到的程度。陈继也懒得扼杀脑细胞去分辨出悠扬的音乐来欣赏,索性掏出已经破旧不堪的《顾城的诗》翻了起来,这本书是当年他跑遍了全城大大小小的旧书摊才淘到并花重金买下来的。陈继一翻就翻到了那首作者创作于1981年的《我是一个任性的孩子》,对顾城的喜爱也正是从它开始,陈继也时常在被人认为是个任性的孩子,用他自己的话说那是“个性”、“叛逆”,其实他也知道,自己的说法不过是一种狡辩罢了,但他愿意这样,因为这样才更像是个孩子……
一首诗没有看完陈继就把书合了起来,车厢里的噪杂声根本不能让人静下心来去看书,那些拿着书一本正经的人无非是装腔作势罢了,陈继这样想。乘务员推着售货车来来回回走了无数趟,东西并没有卖出去多少,其实她也明白很少会有人买火车上的物不美价不廉的东西,何况整列火车上十有八九都是穷学生或者外出打工者。即便如此,她依旧尽忠职守的叫卖着,并不时凶神恶煞地呵斥着挡住了她去路的乘客,陈继最不能容忍这一点,于是先前对她那仅有的一点同情也被吓得灰飞烟灭了。
过了晚上十一点,列车广播员说她要休息了,售货员也没再出现,多数人都睡了,习惯了熬夜的陈继有点累,但不瞌睡。坐在他对面的少妇不停的变换着睡姿,不断有口水从她嘴角里流出来,再被她用舌头舔进去。再看看其他人的睡姿,也都是千奇百怪千姿百态,怎么舒服怎么睡,在这个中国式的狭小空间里也完全不在意什么形象不形象的,就如列车长说的,“想舒服去坐飞机啊。”看着这些,陈继恶作剧似的笑着,他想像着自己睡着了的样子,肯定也会被别人笑话吧。隔壁车厢传来了动听的少数民族歌曲,还有有吉他、冬不拉和手鼓等乐器在为其伴奏,他们肆无忌惮地继续着他们的快乐,陈继静静地听着,听着,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2
一闭眼,一睁眼,是茫茫的戈壁滩;再一闭眼,一睁眼,还是一望无际的戈壁;直到第三次睁开眼睛,陈继才零星看到一些人烟。
经过将近三十多个小时的颠簸,列车缓缓驶进了终点站的站台,广播里开始播放《C大调序曲》,播音员按部就班地介绍终点站的情况,不过都是些只要是个正常人都知道的陈词滥调罢了,而且还有很明显的错误。反正乘客们也根本没有心思去听那些玩意儿,只是急不可耐的收拾行李准备下车。唯独陈继一个人很沉着地坐在座位上,他觉得去争这几分钟毫无意义,反正火车不会在人下完之前开走。
列车还没有停稳,人们就疯狂地向车厢两头涌动,生怕出不去似的。不时有人因为鞋被其他人踩掉了而大声问候别人的母亲,还夹杂着小孩儿哭着大喊自己母亲的声音。陈继突然发现中国人最挂念的人是母亲,不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都喜欢挂在嘴边。
等到所有的乘客都下车了陈继才拎起简单的行李包走下火车。第一次实实在在地站在这片完全陌生的土地上。
他将在这里生活四年,或许更久。
陈继原本计划直接搭乘前来接站的校车去学校,但一出站就看见了等在出站口的舅舅,陈继只有乖乖地跟着舅舅去了他家。尽管这是有血缘关系的亲舅舅,两个人的年龄也相差不了几岁,但是随着舅舅毕业后进入政府机关工作,陈继明显感觉到他们之间产生了一条深不可测的代沟,并且越来越深。
舅舅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与他抢零食和玩具而被外婆骂得狗血淋头的倒霉鬼了;也不再是那个一起犯错却总是无条件承担全部责任的替罪羊了。现在的他们相互都不能理解更不能接受对方的思想,陈继不能接受舅舅总是戴着“政治”的眼镜看待问题,而舅舅也不能理解陈继“没有政治抱负”的想法,对这种想法感到异常的愤怒和失望,在他看来只有通过赚钱或者揽权才是人生价值的体现。
陈继很不愿意去舅舅家,甚至都不愿意多和他沟通,因为舅舅只会告诉他该做什么,该怎么做。从初中到高中,再从高中到大学,陈继每走一步都留着舅舅的阴影,同时因为舅舅是目前为止全家学历和官位最高的一个,因此他的话在任何一个长辈看来都具有绝对的权威性。一向追求自由和崇尚个性的陈继极度厌倦这样程序似的生活和被动的地位。
但很多东西是摆脱不了的,也是无法改变的。比如亲缘关系,还有人的性格。
很无奈。
第二天,舅舅带着陈继去报到,五年前他正是从这所大学毕业的。
财经学院的大门破旧不堪,显得十分寒碜,甚至还不如对面的聋哑学校的大门气派,这与想象中的大学第一次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反差。自己怎么会考进这样一所蹩足的学校!陈继心里如此感慨。真的很想离开这个破地方,就像一年前从成都那所同样蹩足的学校毫不犹豫地拖着行李头也不回的走掉一样。但陈继这次再也没有那样的魄力和勇气了,他不想让父母再为了自己继续劳累,还得承受“他家儿子在复读”的心理压力。为了那个一文不值的毕业证,为了含辛茹苦的父母,陈继不得不留下来,留在这里度过他的四年未知的生活。
校园里有很多人,里里外外都是人,有学生,有家长,还有一些专门盯着人们钱包的人。校园里到处都打着各式各样的迎新标语和横幅,最引人注目的是挂得最高用红布白字写着“一切为了学生,为了学生一切,为了一切学生”,陈继总觉得这是一个省略句,完整的应该是“一切为了学生的钱,为了学生一切的钱,为了一切学生的钱”。
报到的队伍已经排到了学校门口,而且还跟芙蓉姐姐似的绕了两个 “S”形,阵势甚是壮观,恐怕不上大学的话是永远也见不到这样的场面的。陈继自觉地排在了队伍的最后面,时不时跟着队伍艰难地向前移动半步,舅舅自己去转悠去了。看着最前面写着“新生报到”的破旧房子,陈继想象着里面坐着一个“账房先生”,一边拨拉着算盘,一边数着钞票,还不时地从厚厚的眼镜后面仔细端详你一番。这时的太阳公公不失时机地向人们展示着他老人家普照人间的大无畏精神,毫无保留的将光和热洒向大地。排队的人们拿着录取通知书不停地扇风解热。
正当陈继在计算什么时候能轮到自己的时候,舅舅和一个领导模样的人一起走过来,通过舅舅的介绍陈继知道他是学校的团委书记,名字叫苏雷,乍一听有点像是一种洗发水的名字,于是陈继就在自己心里暗自称他为“洗发水书记”。寒暄几句之后“洗发水书记”就把陈继直接带进了报到的房子,里面根本没有账房先生,也没有算盘,有的只是依旧拥挤不堪的人群。
报到是个及其繁琐的过程,单缴费都这一个流程分了很多个环节,跟超级女生似的要层层晋级:分别在从里到外的办公室缴学费、书本费、住宿费、军训费、体检费、保险费……等到把口袋里的钱全部都交到别人口袋里的时候,再填上一些叫得上名或叫不上名的表格、把自己的名字签上若干遍之后,报到程序基本上就结束了。走出来看见很多在自己前面排队的同学还在继续排队,陈继丝毫没有感到有一丁点儿优越感,反而觉得很羞愧,别扭的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内裤里爬似的。
报名完把行李拿到分好的宿舍里,10号公寓楼216室。
“公寓”楼外面很漂亮,跟公寓楼的一样,可是走进去就发现自己又被外表所欺骗了,里外完全是两个世界,陈继突然觉得地狱跟天堂真的只有一步之遥。墙壁上的涂料已经开始剥落,过道里不时飘出一阵稀奇古怪的气味,不断有很大个儿的苍蝇从厕所里飞出来,欢呼雀跃地欢迎着新一批的食物制造机器,陈继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苍蝇。
不足二十平方米的寝室里放着四张双层的铁床,两个没门三个没门扣的铁柜子,一张两米长的铁桌子和两个冷冰冰的铁凳子,看着都觉得冷,这所谓的公寓,也就是给以前的平民窟美容了一下而已,听说还是前苏联援建的。
寝室里已经有两三个床铺好了,还有几个也放上了行李包或者拖鞋什么的以示“此床已为我所占” 。陈继别无选择地选择了靠门的那张床的下铺,和几个正在收拾的准舍友简单打了个招呼便开始收拾床铺,倒是舅舅热火朝天地和他们聊起天来了。一切都打理好了之后舅舅起身说要带陈继出去熟悉一下校园环境,陈继本不想去,在他看来只要在关键时刻能准确地找到厕所的方位就足够了,但宿舍人附和着:“对阿,出去看看吧,省得下次迷路了。”听到大家这么说也有一点道理,于是就答应跟舅舅一起出去,还把几个闲着没事做的同学也叫上了。因为单独跟舅舅在一起会无话可说,有其他人一起起码能调节一下气氛。
用了不到十分钟就把迋遍了整个校园,这期间还要加上集体上厕所一次。陈继发现这个学校除了小了一点以外也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把四年放在这里也不会太郁闷,而且还有一个令他振奋不已的发现:校园深处有一个造型不俗、装修豪华的图书馆!人们都说图书馆是一个学校校园文化积淀的标志,至少也是财力是否雄厚的标志。
陈继给初中毕业就开始工作、已为人父的朋友王发财打电话:
——哥们儿,我们学校可大了,逛完一圈要整整五分钟呢!
——哇噻,那么大啊!让我儿子也考你们那。
——好啊,而且我们学校还是以美女多而著称的,男女生比例是3:7,只可惜你结婚太早了……
——哥们儿,等等,我怎么你们学校不是很大啊……五分钟就能走完整个学校?记得初中的时候从宿舍走到教室也不止这么点时间啊……
——那个时候我们不是还小嘛,腿短走得慢啊!
……
从此以后,同宿舍的人总会给在家人、朋友打电话说学校很大——走完一圈要五分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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